廳堂裏，眾位男子松了一口氣，顧長卿終於收起誇張的表情，一屁股坐了下來。

“說罷，現在怎麽辦？”

他壓低聲音問道，看見寧長悠還在揉眉心，忍不住說道。

“累成這樣，我都說了讓你不要跟來，還死活不願意。這下好了吧？”

寧長悠無奈，他是本身就沒睡，所以想著跟來，但是頭疼管頭疼，兩件事就不能放在一起說。

高祥羽也面帶愧色，他知道寧長悠身體不好，原本經過秦小姐調理好了很多，但是這連著兩日在外面幫忙吹風，到這個點精力跟不上也正常。

“小王爺，要不我派人先送您回去吧？”

寧成啟雖然身份高，但是顧長卿也不是會因為害怕的人，寧長悠這時候在不在真的沒什麽大不了。

但是寧長悠拒絕了，他擡頭望了眼門外不遠處長廊下站著的女子，終究還是擺手。

“無妨，快些想個辦法吧。”

顧長卿知道他的心思我，也不再勸，趕緊解決了這邊的事才是正事。

他心底已經有了主意，只是這時候還需要等到一個答案。

長廊外，秦小姐終於領著蕭雲燕和高祥淑往回走。

高祥淑臉上依然帶著面紗，由蕭雲燕扶著走在後面。

寧成啟擡頭望去，秦小姐的臉上神色如常，看不出一絲尷尬與不妥，反而是跟在後面的蕭雲燕臉上紅紅，似乎有些尷尬。

“如何？”

顧長卿問道。

秦小姐的視線在眾人之間掃了一眼，將所有人的表情收在眼底，微微意外以後無奈搖頭。

“就這樣吧。”

顧長卿了然，也跟著將廳堂內的眾人掃了一圈。

寧長悠也不再按眉頭，朝著秦小姐伸手，秦小姐看了一眼身後的蕭雲燕和高祥淑，終於還是走到寧長悠身邊坐下。

“頭疼了？”

她低聲問道，寧長悠低低的嗯了一聲。

秦小姐擡手按在寧長悠的太陽穴，輕輕的揉了起來。

眾人看了一會，除了顧長卿覺得這畫面太膩歪不想看以外，其他人卻似乎並沒有真正嚇到。

秦小姐是醫者，寧長悠是病人，醫者給病人看病，天經地義。

揉了一會，秦小姐終於停手，看見寧長悠皺著的眉間終於舒展，放心起身，重新走回到蕭雲燕和高祥淑身邊。

顧長卿知道，這是可以開始談的意思。

“那我說了？”

眾人不語，其實一直都是他在說，兩個當事人除了解釋，一句話都沒有開口。

寧長悠忍不住去看寧成啟的神色，寧成啟雖然微微皺著眉頭，眼底卻是有一陣光芒，這陣光芒很隱晦，若不是看的仔細一定發現不了，這似乎是一種沈湎，又似乎是一種懷念，更有一點興奮夾雜在裏面。

“這還真是……”

他脫口而出，無奈自己發現了一個事實，只怕他的堂兄寧成啟，在見過高祥淑之後，被她的容貌一見傾心。

他又朝著侯淩殤看去，相比來說，侯淩殤的神色純粹很多，畢竟是一個刺客，又在代地潛伏多年，對於情緒收放上掌握的更加自如。

“你別說。”

高祥淑忽然說道，上前一步，直接將擋在她面前的秦小姐拉開。

秦小姐後退一步，面帶驚訝之色，只一瞬間後反應過來。

這是……

她無奈，知道事已至此，高祥淑大概是終於心意已決，不成功便成仁，而前面蕭雲燕所說的，幸好看見的不是身子而是臉，終於還是成為了實話。

高祥淑站在眾人面前，高祥羽似乎也預料到她要做什麽事，連忙過來阻攔，顧長卿想要伸手去拉一把，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動。

有些事就是要自己解決才行，旁人幫忙只能幫的了一時，卻是照顧不了一世。

他們這群人，如今看來表面光鮮，自由自在，其實都是曾經這麽一步一步的走過來，就算是寧長悠也是如此。

也許在旁人看來，寧長悠是他們這群人裏面舍棄最少，也最不管事的，但是卻只有他這樣在身邊的人才清楚，他才是他們這群人之中，最勞心勞力，事必躬親的那一個。

他們所有人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，所有他們在意的每一個細節，他雖然不能做到事事出頭，卻是樣樣在私下憂心。

這樣的憂心旁人是看不見的，所以寧長悠才會被稱作是閑人，但是這樣的閑人做出來的事，卻是旁人所做不到的。

顧長卿感慨，想起高祥淑的性子，只怕在這方面，跟寧長悠有異曲同工之處。

高祥淑這一生，一直都被高家人所操控，要不然也不會立下那樣的誓言。不管高家當初是出於什麽樣的心理，那一定不是高祥淑的本心。

而她依照著本心做事，一直都未能成，唯一接近的，就是和高祥羽來代地的事，但是即便是這件事，背後還是因為有人在推動。

那麽今日，這個局面終於要改變，高祥淑終於要邁出與秦小姐當日退婚那樣的一步，只不過秦小姐是為了破環自己身上的姻緣，而高小姐，則是要親手決定自己的姻緣。

若是在今夜以前，比武招親的事還有退路，那今夜之後，這件事將再無回轉的可能，不管到時候擂臺上的優勝者是誰，高小姐，只怕都是輸掉的那一個。

高祥淑望著前面的兩個男子，兩人都盡力掩蓋著眼底的情緒，她看不出誰對她有心思，也不在意之前第一個看見她面貌的是誰。

就如秦小姐剛才所問的那樣，這件事情重要嗎？

自然是不重要的，重要的是本心，當你的心意決定並朝著目的絕不回頭的前進以後，一路上需要你放棄割舍拋棄的所有東西都不重要了。

她伸手，放在臉上，一咬牙，一猶豫，解下面紗。

這個面紗，隨著誓言禁錮了她多少年，是她這些年來最大的束縛，而今夜，當有人真正看見她的容貌之後，她雖然心中有不安是誰，卻是心底終於松了一口氣。

一開始她不懂，如今她懂了，她是真的放下了，誓言又怎麽樣，違背又如何？若是真的違背了誓言就會被上天所懲罰，大不了她受著就是了。

她不後悔為此要承受的世人的唾罵，只希望自己心愛的人能夠在意她。

她瞧著侯淩殤的眼神，他在她解下面紗的第一時間背過身去，不願意看見高祥淑的臉。

高祥淑這下知道，至少當初他是看見了他的臉。

這就夠了。

她慘笑，再看寧成啟的神色。

寧成啟剛才臉上的震驚似乎消失了，雖然勉強還能安奈出心底的躁動，但是看向他的眼神裏卻充滿了火熱。

高祥淑眼角的淚潸然而下，她知道，她不顧一切的賭了，但是輸了。

寧長悠和顧長卿等人也避開了高小姐的臉，選擇沒有直面，秦小姐皺著眉頭，當看見高祥淑臉上滑落的淚痕以後，知道大局已定。

有情人並不是都能終成眷屬的，大部分的有情人，最終只能走到相忘於江湖的境地。

她嘆了口氣，上前一步，掏出帕子親自為高祥淑擦去淚痕，輕輕的搖了搖頭，再為她帶上面紗。

“好了，這下是真的清楚了。”

秦小姐說道，不自覺的嘆氣。

高祥羽站在一旁很不是滋味，他感覺很窩火，也感覺自己很沒用，他作為高祥淑的親哥哥，也是她在這陌生北地的唯一親人，卻一點都幫不上忙。

但是這一切卻不完全是他的錯。

畢竟感情的事情沒有對錯，若說有，只怕所有人都有錯。

高祥羽深吸了一口氣，站到秦小姐身邊，低聲對著高祥淑說道。

“不怕，有什麽大不了的，不就是個男人。”

他說道，意思是想悔婚，畢竟不能嫁給自己索愛的男人已經很痛苦，他實在做不到再將自己的妹妹推入另一個火坑。

“你以後跟著哥哥，咱倆相依為命一輩子。家裏的事你不用怕，總歸是我當家，根本不是事！”

高祥羽還在繼續安慰，忍不住要伸手去替妹妹擦淚。

秦小姐後退一部站穩，看見高祥淑輕輕的搖了搖頭。

“不……”

她說道，沒有再擡眼去看侯淩殤，似乎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一般，反而望著寧成啟。

“代王，你願意娶我為妻嗎？”

寧成啟楞了一下，眼底閃過一絲猶豫。

他是對高祥淑的美貌驚為天人，但是他如今是有王後的人，他對薄王後說不上有心，願意立她為後，一方面是因為無可無不可，另一方面是因為她是高後的人。

可是如今，要廢後，卻不是那般簡單的事。

高祥淑眼底閃過一絲絕望，速度太快秦小姐都沒抓住，卻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。

“祥淑。”

她忍不住喚道。

高祥淑眼睛紅紅，卻是沒有再流淚，她望著寧成陽到底臉，準備最後賭一次。

“代王，我不為妾。”

不為妾，所以只能為後，若是為後，則她和薄王後必有一爭。

秦小姐的臉上表情頓時松懈，剛才那一瞬間她差點以為高祥淑有了輕生之念。

蕭雲燕看的眼淚直流，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上來抓著高祥淑的手。

高祥羽不得不讓開站到一旁，看見顧長卿也是跟著無奈搖頭。

“作孽！”

顧長卿說道，跟高祥羽一起去看侯淩殤的表情。

侯淩殤似乎有所觸動，又似乎無動於衷，他是一個情緒太過內斂的人，就算心底再有觸動也能夠隱藏的夠深。

秦小姐望著侯淩殤的表現，心底又深出一個想法，也許侯淩殤如今這樣的做法是對的，畢竟至少如今斬斷情絲，是最好也是最便捷的途徑。

這個便捷不僅僅是說對他和高祥淑，還有那些因為這些事而奔波操心的人，比如說他們，又比如說高祥羽。

高祥羽和高祥淑相對無言，最後半天只憋出來一句話。

“代王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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